追忆随身听卡带的岁月,缅怀无法倒带的青春
在上一篇 从胶片银幕到数码荧幕 中,作者追忆了露天电影放映的旧时光,浮光掠影地回顾了一下观影史。
有影有音,岁月如歌。歌以咏志,“歌乐者,仁之和也”。本篇简单回顾一下听歌史,兼怀念无法倒带的青春。
1999年,千禧年在即。彼时的我处在小升初的关键阶段,即将迈出“鲤鱼跳农门”的第一跳——从农村走向乡镇。
那一年,青春正憨的我,正按照标准向埋头苦学的机器进化,一发而不可收拾。当年的我沉湎于学习,可谓是“两耳不闻窗外事,一心只读教科书”。在家还能看看新闻联播,无外乎“领导日理万机,人民数钱幸福,国外水深火热”,电视滤镜就像理想,看起来遥不可及。在学校,学习之外的事情一律被视为“不务正业”,考试不相关的书则被视作“闲书”、“杂书”,而囊中羞涩的乡下少年压根也买不起闲杂书籍。
青春岁月,物质匮乏,精神苦闷,苦大仇深,面目狰狞。青春像雾一样模糊,像雨一样迷离,像风一样吹过,像屁一样飘散。回首望去,如同“离离原上草”,青了又黄,惟余荒茫。同桌只有他没有她,没有太深印象;铁打的铺板床,流水的上铺兄弟,没有太多交往。青春湮没在成堆的课本和答不完的考卷中,唯余可怜的成绩如“救命稻草”般维持着“单向度优越”,庇护着少年敏感脆弱、骄傲卑贱的自尊。
话接上篇,再续前弦。DVD在90年代中期普及之后,乡下从万元户到寻常百姓家,逐步跨入光盘影碟观影时代。后来的DVD功放一体机,更是将千家万户带入家庭卡拉OK的娱乐新世纪。对于那个时代的中国,流行音乐随着CD光盘的蔓延迎来了真正意义上的流行,并逐渐漫灌到普罗大众的耳朵。受城乡二元化的传播时差影响,乡镇方始接收到上一波余波,卡带作为上一代音乐的载体,在乡下方兴未艾。
在八九十年代,双卡收录机和卡带成为了城镇家庭必备,和电视机一样占据了生活中最时髦的角落。在国外像日本,卡带与随身听(Walkman)一并出现。在中国,由于受条件所限,卡带与收录机相伴十余载。直到90年代末期,大学校园里还能看到头带耳机腰别随身听的年轻人。而在其时的乡镇中学校园,拥有一台随身听尚属奢侈。三年后,上高中的我,才买了人生的第一台随身听。
初一时,宿舍有个同学带来了一盘《光辉岁月》磁带,据说是他姐姐从广东打工带回来的。当他将磁带插入借来的随身听,激昂的前奏一响,顿时令人心潮澎湃。尽管歌词听不大懂,但对命运的抗争精神溢于旋律和音符,铿锵震撼。到高中时,我才知道这个令班里一对双胞胎兄弟痴迷的乐队叫Beyond。在往后的光灰岁月里,这个前奏在耳畔无数次响起,每次听到总是勾起满满的回忆。
2000年,千禧龙年春晚邀请朴树演唱其首张音乐专辑《我去2000年》中的歌曲《白桦林》。为了晚会效果,节目组要求假唱,耿直boy朴树拒绝了。最终,为了顾全大局,他还是登上了春晚的舞台。朴师傅在舞台上被逼对口型假唱,一脸面无表情,无辜落寞。从这首歌开始,朴树真正走向大众视野,那也许是我第一次听到朴树。但我不确定当年看春晚时,是否坚持熬到了朴树出场。
那时,千家万户开始听CD歌碟唱卡拉OK,播放磁带兼收音的收录机慢慢退出历史舞台。风靡全球的CD随身听(Discman)则备受城市青年的青睐,并成为音乐发烧友的身份象征。CD的高音质令磁带望尘莫及,Discman相对Walkman居高不下的价格也让普通青年望而却步,小镇青年听音乐的主流还是磁带。能拥有一部随身听,挎于腰间或别在口袋边走边听,在乡下中学尚属拉风前卫。
时年,朴树正在代言Windows 98,专辑《我去2000年》中的《New Boy》中所提到的“奔腾电脑”刚刚兴起,更是城里小康之家的禁脔。这也意味着我将在数年之后,才有机会摸到电脑,听到这些歌。三年后,我从乡镇考入县城高中,县城的生活比乡镇多了些色彩。恰逢华语乐坛百花齐放,旋即迎来整个乐坛的巅峰。尽管我既非音乐发烧友也非追星族,但歌坛的异彩纷呈倒是给暗淡的青春记忆增色不少。
那一年,朴树发行了第2张专辑《生如夏花》,渐抵不悲不喜的纯然之境。周杰伦发行了第4张专辑《叶惠美》,一举奠定其亚洲天王地位。蔡依林推出了个人第5张专辑《看我72变》,转型成功并奠定其舞后地位。S.H.E发行了第5张专辑《Super Star》,一代炸街洗脑神曲令少女组合站稳市场。孙燕姿发行了第6张音乐专辑《未完成》,向左向右遇见青春……而这些都是我听到关于他们的第一张专辑。
那时的流行乐坛可谓是神仙打架,盛况空前。天王天后大乱斗,你方唱罢我登场,个个出手都是王炸。此后几年,他们的歌曲风靡校园和街头巷尾。在教室,在宿舍,耳畔时常传来他们的歌声;在往返教室、宿舍以及食堂的路上,校园广播里总响起他们的旋律。印象中,还有刘若英的《后来》和梁静茹的《勇气》,这些歌曲陪伴我度过青葱岁月,这些旋律飘荡在我青春记忆的上空,镶在我青春的纪念册上。
进入高二后,县城的二代“纨绔子弟”的书包里开始出现价格不菲的潮物Discman,风头一时无两。印象中,那时一台Discman的价格顶得上我一个学期的学费,更亲民的磁带随声听仍是主流。因为学英语练听力的缘故或借口,班里几乎人手一部随身听,我省吃俭用也买了一个松下随身听,价格大概百来块。听英语之余,我也买一些音乐磁带听听歌,那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听音乐,以往只能算道听或旁听。
县城的同学,“仓廪实而追潮流”,很多同学总是及时买进周杰伦、蔡依林和S.H.E刚出炉的新专辑。部分“饱暖思文艺”的小众文艺青年则喜欢听朴树。彼时的我,苦大仇深,青春毫无叛逆,情感迟钝粗粝,文艺细胞尚未萌芽,审美比较田园乡土。我主要听听四大天王,买一些时下流行的歌曲合集磁带,同学之间有时也借换磁带听听。
初听周杰伦,令人耳目一新,其曲风新奇,拥有独特而又前卫的音乐风格。但对于他吐字不清的嘻哈、说唱和中国风,我刚开始还是不太适应,听了一段时间后才慢慢体会到其音乐魅力,并逐渐被其精彩绝伦的音乐才华所折服。记得当时连来自菲丽宾的临时外教都会唱周杰伦的《东风破》,可见周杰伦当年无与伦比的影响力。
在一些流行音乐合集磁带中,我听到了范玮琪的《那些花儿》,但当时不知是翻唱。我没买过朴树的专辑磁带,只是在教室课间听过班上同学外放的《生如夏花》,当时感觉奔放灿烂,浪漫而忧伤的旋律和歌词令人惊艳难忘。在本该最欢乐的青春年华,听到朴树却忧郁到放肆忧伤。貌似我们过早穿越到了歌名的背面——死如秋叶,但“未知生,焉知死?”。
高考结束后,当我第一次走进学校旁边的网吧时,Windows 98 已经升级到了 XP。整个网吧,轮播着时下正热门的金曲,打《传奇》游戏的网友敲击键盘的“噼里啪啦”声激越清脆,QQ消息通知滴滴声和收到好友申请的咳嗽声此起彼伏。我注册了第一个QQ,正式成为新世纪网民。我开始用“千千静听”听《千千阙歌》,后来又在百度MP3中搜听在线音乐。
一直到大学时代,听音乐的方式日新月异,音乐越来越容易获取。从百度MP3到酷狗,再从MP3播放器到短命的MP4,直到手机开始淘汰MP3和MP4,一切来得太快,就像龙卷风。大二时,在一次校庆晚会上,学校邀请的表演嘉宾中,有一支本地乐队翻唱了《完美生活》。
青春的岁月
我们身不由己
只因这胸中
燃烧的梦想
青春的岁月
放浪的生涯
就任这时光
奔腾如流水
体会这狂野
体会孤独
体会这欢乐
爱恨离别
彼时的我,苦闷得人穷智短,忧郁得濒临抑郁,彷徨得找不着北,撕扯得四分五裂。许巍的旋律、声线和歌词,似乎戳中了我杂乱心绪中的某根隐秘神经,点中了我的某个躁动不安的穴位。
从那时起,我开始听许巍。许巍的歌声自此贯穿我仓惶的大学生涯,并勾连起往昔幽暗的时光和往后悠悠的岁月。那一年,我正年轻,总觉得明天肯定会很美。于是,我背上行囊远离故乡,从南到北奔赴命运的感召。
那一年 你正年轻
总觉得明天肯定会很美
那理想世界 就像一道光芒
在你心里闪耀着
在别处,漫步古城的时光,我时常想起我思念的城市。无数次漫无目的的走,踱步到钟鼓楼广场,找不到我该去的方向。徘徊在热闹的东大街和宽阔的北大街上,湮没在熙熙攘攘的车流人海,我感觉到从来没有的慌张。
你站在这繁华的街上
找不到你该去的方向
你站在这繁华的街上
感觉到从来没有的慌张
大学毕业之后,我踏上南下的火车,从西北古城一直往南方开,吭哧了一天又一夜,来到了一座新兴的南方都市。年轻的城市犹如文化沙漠,驿动的心一如既往的浮躁不安。慌慌张张,匆匆忙忙,生存以上,生活以下,戒了理想。
这么多年 你还在不停奔跑
眼看着明天依然虚无飘渺
在生存面前那纯洁的理想
原来是那么脆弱不堪
…
你走在这繁华的街上
在寻找你该去的方向
你走在这繁华的街上
在寻找你曾拥有的力量
自《生如夏花》后,朴树隐遁几近失声。再次听到朴树已是毕业五年后,在村和城之间穿梭的上班路上,听到的《平凡之路》。其时的我,人近中年,历经家庭的变故和久在他乡的颠沛流离,旧债即将归零,尚有资格平凡。
你曾拥有一些英雄的梦想
好像黑夜里面温暖的灯光
怎能没有了希望的力量
只能够挺身永往直前
曾经的你,曾梦想仗剑走天涯,却浮躁到迷失方向。穿过幽暗的岁月,也曾感到彷徨。到后来,当你低头的瞬间,才发觉脚下的路。每一天走在纷乱的世界里面,我才感觉现在要的是简单和平淡。
我曾经堕入无边黑暗
想挣扎无法自拔
…
我曾经失落失望失掉所有方向
直到看见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
多少年以后,我时常会做这样一个灰色的梦——一个惨绿少年在灰扑扑的古城中龋龋独行,走了好久好久才发现,还是迷茫地在厚重的围墙中绕圈;绕了好久好久才发现,世界就像座迷宫深邃无边。
人生如梦,梦见迷宫;盗梦空间,梦中嵌梦。
岁月如歌,余音绕梁;念念不忘,必有回响。
每次来到这里,意味着我们又完成了一次孤岛互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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